FOUR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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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RTEEN
時間在緊張與忙碌中靜靜流淌，桃樂斯恢覆成那位眾人褒許的完美公主，每日繁忙在數不清的工作和準備中。大家都對她讚賞有加，她也確實做到尊貴、獨立、親切、討人喜歡，無論面對重大政事還是民間瑣事，她都想得異常細致，處理得天衣無縫。
她是一個異常堅強的女孩，同時卻又異常得孤獨，而就在這份孤獨的堅強中，桃樂斯漸漸看明白了許多。也發現到，傷，其實是一個很動人的字眼。
受傷，悲傷，感傷，為了誰，在什麽樣的時候，在怎樣的環境，在如何無法拒絕的情緒之下，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錯過了多少，才會釀造出這樣的一個改變不了的絕境。
她覺得整個過程中最美滿地，就是她的存在傷害了艾瑞克，而艾瑞克的懷恨又恰到好處地將她傷回到支離破碎。
他其實，從來就不是如他目光所表現出來得那麽溫柔的男人。
他甚至，或許是以傷害她為樂的。
不管是小時候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叫她無法忽視的驚艷，還是每次皇室聚會時有意無意在她身邊擦身而過的唯美，又或者無微不至陪伴在她身邊四年裏的微笑，以及離開後又特地為了她潛回被驅逐的幾利亞並把小黑留在她身邊的守護……種種的種種，全部，溫柔又甜美的每一個眼神和氣息，乃至他的俊美飄逸，甚至成為模特兒，讓他本來就光彩迷人的氣質更加地光耀如神。
或許，最終都是為了要傷害她而做的
當只有一個人時，她總會這麽胡思亂想，這些想法會讓她很滿足。白天，她用最完美的姿態忙完自己的工作，竭盡全力做一位聰明、高貴又親切討人喜歡的公主。然而到了晚上，每次閉上眼，她就幻想著這些或許是關於他的每一個細節，想著想著，她便會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小黑，你知道嗎？”
她常常躺在床上，徹夜難眠，只有小黑陪伴在她身邊，傾聽著她一句句渺茫無跡的真心話：“其實暗地裏，我是偷偷歡喜過艾瑞克恨我這件事。”
她翻了個身，純白色的睡裙發出沙沙的細細摩擦聲，深棕色眼睫半垂著，卻似乎望向很遠的地方：“我總以為，就算恨我也好，至少他心裏是真的有我。甚至還天真地想，他那麽高傲的一個人，既然恨了我，就斷不會輕易放下這恨意。他會一輩子記得我。”
“桃樂斯……”小黑無助地望著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倦倦地，卻沒有睡意，像一抹沒有實體的心情，艱辛而又堅持地存在著：“小黑，這些話，你絕對不要告訴艾瑞克，我……不敢跟任何人說，父親也好，侍女也好，就連安娜也不行。這是我最後的底線，無論發生任何事，不管最後我變成怎樣，我會守著這一顆心，永遠喜歡著艾瑞克。”她輕輕一笑，卻是苦澀的芬芳：“小黑，我是不是很傻？”
“桃樂斯，我不懂。”小黑皺著小小的眉，誠實地回答：“既然你那麽喜歡艾瑞克，為什麽又反而為他恨你而高興呢？”
桃樂斯幫小黑拉拉被子：“嗯，是呀，你不是人類，不懂也沒關系。”她輕顫了下眼睫，似有什麽沈重的東西壓在上面，卻始終抖落不下來，最後只能化為一個無奈的微笑：“不懂才好呢。懂了，那就是錐心刺骨的痛，又不能讓旁人知道，真的……還是不懂得好。”
她望向頭上的幔帳，那麽漂亮，全是高貴美麗的粉紅色，一層層，如愛戀般將她包裹在這小小的天地中。
她好像睡著了，又好像總是醒著，分不清晝夜。醒了，天亮了；睡了，夜深了——其實是什麽時間根本不重要，因為無論是醒著、睡著、工作著、訪問著、午餐著、演講著、探訪著、說話著、笑著、哭著……全部，都被一道名為“思念”的病毒所纏繞。
在她不知道他恨她以前，她也是會想艾瑞克的，但那種思念是快樂的——縱然明知道他是神一般高不可攀的存在，至少她可以沈浸在每年三天的相聚中。她對艾瑞克的迷戀，其實簡單純凈到沒有任何的所求，只要能偶爾在雜志電視上見到他，只要能每年三天地看到他來到她身邊，即使被這個惡質的男人戲弄欺負，也是幸福快樂。
然而現在，艾瑞克那句“我恨你”變成了一個帶刺的牢籠，將她困在其中，紮得滿身傷痕累累。她卻不逃不跑，甚至連辯解也不說一聲，任由自己被困在這傷痛的籠中，不肯離開。
她心甘情願，寧願被他所恨，也不要忘記他。
她無法跟任何人說，也從不跟任何人說，即使安娜偶然問到，她也會輕輕帶過話題。就像一道最不為人知的秘密，她藏得很深很深，只有在每一個難以入睡的夜晚，她才用著一種惆悵中帶著莫名幸福的笑容，垂著眼睫一遍遍地跟小黑訴說。
“小黑，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不知道那時回到中國的艾瑞克是怎樣的呢？他在幾利亞的時候，大家都不喜歡他體內混雜的東方血統。我就想，不知道回到中國的他，是否又會因為混雜了幾利亞的血統而被人輕視呢？這想法是不是好奇怪？他那麽厲害，肯定沒人欺負得了他，可我總覺得他那種看起來溫柔的目光中，其實也是帶著痛苦的，是我搞錯了嗎？”
“小黑，喜歡一個人其實真的很快樂。無論有多少痛苦，即使到了絕望的程度，可我還是能感受到喜歡艾瑞克時的喜悅。因為喜歡他，只要一想起他，就會無比快樂。這種快樂和思念時的痛苦並不矛盾，反而會讓我變得更加堅強，不怕孤獨。”
“小黑，你會不會覺得，我喜歡上艾瑞克根本就是一件自討苦吃的事？嘿嘿，其實我自己也這麽覺得呢。可即使時間可以重新來過，明知道最後只有這結果，我還是會再次喜歡上他的。無論想多少次，我都根本不可能不愛他，因為他就是我生命裏的光。人可以避開很多東西，卻永遠不能避開自己的心。”
那些話，就如一個個魔咒，困住她自己，又甜美地荼毒著她自己。讓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痛苦還是快樂，模糊到連眼淚都掉不下來。
繼位大典越來越近，她試過了衣服，摸過了皇冠，儀式的步驟也背得滾瓜爛熟。一個周末的下午，安娜突然緊張得跑進來跟她報告：“公主殿下，請立即移步到北棟的客房，女王陛下想見您。”
桃樂斯好驚訝：“陛下不是應該下周繼位大典時才從德國的別墅回來嗎？怎麽突然提前了？”
她急急地趕到北棟的客房，只見凱瑟琳二世女王正靠坐在床塌上，微笑地看著自己。
“陛下怎麽突然會提前回國了？”桃樂斯行了見面禮，微憂地望著這位遠房姑媽——當今幾利亞的現任女王。
“桃樂斯，別那麽緊張，我只是想提前過來看看你。”凱瑟琳二世和藹地沖她招招手：“你靠近些。”
凱瑟琳二世才不過四十五歲，面容卻特別蒼白憔悴，看起來仿佛已過五旬。常年的病痛一直困擾著她，近年來她都一直住在德國的別墅養病，皇室工作幾乎都交由安達公爵等人代勞。此刻她微顫著手指，輕輕撫摸過桃樂斯的面孔，柔聲問：“孩子，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好。”
桃樂斯有些忐忑不安，總覺得事情絕非簡單。果然，凱瑟琳二世譴走了身邊的所有人，就連安娜也請出門外，房裏只剩下她們二人。桃樂斯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細細看著這位美麗能幹但命運不公的姑媽——凱瑟琳二世已確癥患有癌癥，醫生用了最好的藥物和儀器，選擇了最好的養病環境，最後還是說：不超過三年壽命。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那麽早就把王位交給年僅十九歲的桃樂斯。她必須在還有力氣之時，扶持到下一位女王能獨當一面。
本以為譴走其他人是要說些重要政事，不料凱瑟琳女王只是輕輕挑了挑桃樂斯額前的留海，笑著問她：“孩子，你是戀愛了吧？”
桃樂斯萬想不到居然是這麽一句，面色微紅，不知該如何回答：“我……”
“我聽聞你丟下工作跑到米蘭。你向來不是一個貪圖玩樂的孩子，你父親或許不懂，但我明白，是你喜歡的人在米蘭吧？”
桃樂斯凝視著女王憔悴的面孔，這麽近的距離下對望，女王果然和艾瑞克長得好像。嘴唇、鼻子、臉型……全部都如一個模子印出來般，尤其是那雙翠如千年水泊凝聚而成的碧色眼眸，只是凝望著，她就會想起艾瑞克眼中流露出的每一個笑意，每一抹瑰色。
那雙碧綠無限的眼眸中所流淌而過的明亮，就像天堂的風，足以融化世界。
桃樂斯微微一笑：“姑媽真厲害，一猜就中。”
女王寵愛地拍拍她的小腦袋：“姑媽可不是猜的，傻丫頭。
看，就連會稱呼她為“傻丫頭”這個習慣，都那麽如出一轍。
女王又問：“那人是誰，可以告訴姑媽嗎？”
桃樂斯只是淡淡微笑，不發一言。
對於現任的凱瑟琳二世女王，這位受到全國民眾尊敬愛戴的好女王，這位即使身染重病仍牢記國家責任、帶著抱病身軀也要先培育出下一位足以獨立的繼承人才肯離世的女王。
她居然問“那人是誰”？
她是一位好女王，可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此刻身在何處？！
不知道那位被趕出皇室、被終身剝奪回幾利亞資格，甚至背脊上被人烙下一個永不消失的恥辱之印的王子……她身為艾瑞克的親生母親，竟然全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正在做什麽？！
她甚至連做夢都沒想過，桃樂斯所愛上的會是她的兒子。
以前還在皇室時，她就和艾瑞克形同陌生人，見了面也視若無睹；如今，更是徹徹底底地成了陌生人，老死不相往來。
反而面對桃樂斯，女王就會展露溫柔慈愛的笑容：“你已經這個年紀，難免會開始談戀愛，這是人之常情，我都明白。以前，我也是和你差不多年紀時，喜歡上了一個不是皇室或貴族出身——甚至也不是白種人的男人。”
桃樂斯輕問：“是艾瑞克的父親吧？”
一聽到艾瑞克的名字，女王面上的笑容頓時墜了下來。她望向窗外，外面一片青蔥的高樹，還有鳥兒在清歌，可她的目光卻驟然暗淡下來，像一抹被灰塵遮礙了光華的綠寶石：“對……是他……”
桃樂斯沒想到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忍不住問：“陛下，艾瑞克的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
女王低喃地：“他……是個向往自由的人，像風一樣，捉摸不定，每次來和走，都從不會問我的意見。”她搖搖頭，明明微笑著，卻也是無可耐何的笑，帶著重重的傷：“也許你不相信，不過，我也曾經非常深的愛過，甚至為了他願意丟掉未來女王的寶座和皇室的身份！可這又如何？他根本不要我的這些犧牲，他總是微笑著跟我說他配不上我……桃樂斯，我真希望你可以看看他的笑容，那是我所見過的最美好的東西，直到現在，我也沒見過比這更美更溫暖的存在。如果見到，你就會知道，為什麽我會愛上他……”
桃樂斯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她幾乎脫口而出——不，其實我知道的！
因為她曾經每天每夜都對著那樣的笑容，那麽近地，感受著他超越凡間塵硝的動人魅力，在他的笑容中不斷沈溺！她有時候甚至分不清楚，她是因為先愛上了他的人，才會那麽愛他的笑容，還是因為愛上了他的笑容，才會進而迷戀上他的人。
總歸，都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折磨。
女王的聲音低沈微啞：“可最後卻是他拋棄了我，離開了我。他說他配不上我，可結果，原來配不上的人是我。他要自由要幸福，再去別的地方尋找就是了，可我呢？我卻被困在這個地方，永遠都走不出去，只有永無休止的思念。你知道嗎？當思念蔓延過了人的靈魂，就會衍生出恨意。我恨他的自由，恨他的微笑，恨他並沒有像我愛他那樣的深愛著我，恨他有離開我的力量，恨他的所有一切……”
桃樂斯不禁驚住：“為什麽……您明明是愛他的……”
女王淒然一笑，那份笑容在她蒼白憔悴的面孔上出現，變得更加淒冷，似已走到最無可選擇的絕境，才會露出如此的笑意。她搖搖頭：“你還小當然不懂，可是，桃樂斯，愛一個人，本來就是伴隨著恨的。你有多深的愛著他，就有多深得恨著他。想得到他，想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想除了自己外所有吸引他註意的東西都消失，想永遠和他一起……可現實中都不可能做到，因為做不到，所以只能恨。”
桃樂斯的面色漸漸變得煞白。
愛一個人，若得不到他——最後一定會變成恨他？
她瞪大雙眼：“不……我……我永遠不會恨他……”
“那是你還沒被思念腐蝕。當你發現一直是自己被留下，而他卻可以自由來去時，你就會開始恨他了。”
“不！不會的！”桃樂斯急嚷：“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都不可能恨他！我喜歡他，並不是為了要求他得到他！為什麽到最後要變成恨他？”
女王望著激動的她，鎮靜得甚至叫她感覺不安：“桃樂斯，你還不明白嗎？那是因為我們都很渺小，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光只是相愛，其實是遠遠不夠的——無論多深刻的戀愛，也不可能改變世界。這，就是現實。”
桃樂斯整個人如從冰水中撈出，全無血色。她終於明白，女王陛下為什麽會提前回國。
凱瑟琳二世女王，是專程來叫她死心的。
忘記那個人。
因為，那只是膚淺的感情，無論多麽深愛，結果還是得不到，最後——還是會在得不到中變質，被無數的恨意捆綁腐化！
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斬斷情絲。
反正得不到果，不如一開始就將含苞的花蕾摘下，揉碎，丟棄。
至少，就不會痛了。
桃樂斯只覺得自己仿佛驟然被推落到一個沒有底的黑洞中，踩不到任何東西，孤立無援！她知道艾瑞克恨她，也知道她永遠也得不到艾瑞克，這樣，還不夠嗎？
她不過想，不妨礙任何人地、偷偷地單戀艾瑞克一輩子而已。
卻連這個——也不被允許嗎？！
她深吸口氣，好像吸進心肺中的是破碎不堪的殘片，全是赤涼涼的痛。她突然問：“那麽艾瑞克呢？當年他被驅逐出幾利亞的時候，為什麽您什麽都不做？！您真的相信我父親說他想謀害我嗎？！”
這樣的話，已經明顯是在挑釁父親的過往了，對於敬愛父親的她來說，本是絕對不能開口的。
可她已顧不了那麽多了。
“艾瑞克？”凱瑟琳女王低下頭，終於露出些微的懷念，卻又說不清是歡喜還是厭惡的懷念，只是眉頭蹙得那麽深，仿佛聽到一個逃避已久的名字：“已經很久沒聽到那孩子的名字了……我……對那個孩子，大概終究是無法愛他吧。他太像那個人了，我每次見到，就只會想起自己無處發洩的恨意……我總是避開他，不想見他，甚至常常希望他根本不存在，就當作我從來沒有愛過那個人一樣，全都不存在……”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悔恨還是松一口氣，竟說：“後來那孩子就真的消失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咚！”
桃樂斯坐著的單人沙發椅朝後倒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凱瑟琳女王擡起頭，看到這位向來可愛甜美的年輕公主站了起來，第一次露出那麽憤怒的表情瞪著自己，好似剛才的話重重地傷害了她……不，是比傷害她還嚴重！讓她那麽惱怒，明知道面前是現任的幾利亞女王，是她向來敬愛的姑媽，可她還是毫不掩飾她的怒氣！
凱瑟琳女王凝望著她，絲毫不驚，反而淡淡道：“桃樂斯，你是一個好公主，也是一個好女孩。但愛情並不會因此就會對你特別眷戀，而且還常常相反。你會發現，最後你不是輸給了你愛的他，而是輸給了你自己的愛——因為愛得太深，才會痛，才會傷，才會恨，才會心碎。所有的一切，終歸是自己給予自己的，他所給你的東西，始終是美滿而完美的，只有你自己的心，才會輸給時間和思念，最後變質變味。”
她又道：“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我今天為什麽跟你說這麽多。你自己好好想想。”說完便把退到門外的眾人喊了回來，吩咐：“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女王陛下請安心修養，我們先離開了。”
安娜轉頭看向桃樂斯，卻發現，桃樂斯居然怔怔地瞪著病床上的女王，那目光，仿佛想活活吃掉女王一般。
“公主殿下？”
沒等安娜拉她，桃樂斯扭頭就奔出了房間。
她怎會不懂！她怎會不懂！
可是——
不！
無論多久！
就算到她白發皚皚、眼垂耳聾，生命要走向終結之時，她——也永遠不會怨恨艾瑞克！
如果愛情一定要伴隨著恨意，那麽她可以不要求——什麽都不要，只是單純得一直單戀著艾瑞克，永遠！就算思念會掩埋了她的靈魂，她也絕不會叫自己的心變質，就算要她自己消失，她也絕不會怨恨艾瑞克絲毫！
這就是她對艾瑞克的愛戀。
她知道，對於責任，對於皇室，對於愛情，她也好，艾瑞克也好，或許真的都很渺小。
而當悲傷以鋪天蓋地的力量淹沒她時，她也沒有任何的辦法逃離。
女王陛下說得並非有錯，對於這個宇宙來說，愛一個人，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無論說得多麽美，最後總免不了還是會在時間與孤獨中變質，去傷害其他人，傷害自己，傷害所愛的人，就像父親對她，就像女王陛下對艾瑞克。
但，最最至少。
她會持續對他的這份感情。
在她的心底深處，始終記得那個比太陽還絢爛明亮的少年對她微笑時，他碧綠色眼眸中所綻放出的無限寵愛與珍惜，那是任何國家、王位、權利、命運、生死，以及時間都無法掩蓋過去的明亮無瑕。
就像她對他的愛意，縱然身體會有死亡的一天，可只有這個回憶是永恒不變的。
只要還記得他那一刻的目光與溫柔，就算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她也會守著這份沈重的感情。
永遠，絕對——不會輸給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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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緊張與忙碌中靜靜流淌，桃樂斯恢覆成那位眾人褒許的完美公主，每日繁忙在數不清的工作和準備中。大家都對她讚賞有加，她也確實做到尊貴、獨立、親切、討人喜歡，無論面對重大政事還是民間瑣事，她都想得異常細致，處理得天衣無縫。
她是一個異常堅強的女孩，同時卻又異常得孤獨，而就在這份孤獨的堅強中，桃樂斯漸漸看明白了許多。也發現到，傷，其實是一個很動人的字眼。
受傷，悲傷，感傷，為了誰，在什麽樣的時候，在怎樣的環境，在如何無法拒絕的情緒之下，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錯過了多少，才會釀造出這樣的一個改變不了的絕境。
她覺得整個過程中最美滿地，就是她的存在傷害了艾瑞克，而艾瑞克的懷恨又恰到好處地將她傷回到支離破碎。
他其實，從來就不是如他目光所表現出來得那麽溫柔的男人。
他甚至，或許是以傷害她為樂的。
不管是小時候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叫她無法忽視的驚艷，還是每次皇室聚會時有意無意在她身邊擦身而過的唯美，又或者無微不至陪伴在她身邊四年裏的微笑，以及離開後又特地為了她潛回被驅逐的幾利亞並把小黑留在她身邊的守護……種種的種種，全部，溫柔又甜美的每一個眼神和氣息，乃至他的俊美飄逸，甚至成為模特兒，讓他本來就光彩迷人的氣質更加地光耀如神。
或許，最終都是為了要傷害她而做的
當只有一個人時，她總會這麽胡思亂想，這些想法會讓她很滿足。白天，她用最完美的姿態忙完自己的工作，竭盡全力做一位聰明、高貴又親切討人喜歡的公主。然而到了晚上，每次閉上眼，她就幻想著這些或許是關於他的每一個細節，想著想著，她便會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小黑，你知道嗎？”
她常常躺在床上，徹夜難眠，只有小黑陪伴在她身邊，傾聽著她一句句渺茫無跡的真心話：“其實暗地裏，我是偷偷歡喜過艾瑞克恨我這件事。”
她翻了個身，純白色的睡裙發出沙沙的細細摩擦聲，深棕色眼睫半垂著，卻似乎望向很遠的地方：“我總以為，就算恨我也好，至少他心裏是真的有我。甚至還天真地想，他那麽高傲的一個人，既然恨了我，就斷不會輕易放下這恨意。他會一輩子記得我。”
“桃樂斯……”小黑無助地望著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倦倦地，卻沒有睡意，像一抹沒有實體的心情，艱辛而又堅持地存在著：“小黑，這些話，你絕對不要告訴艾瑞克，我……不敢跟任何人說，父親也好，侍女也好，就連安娜也不行。這是我最後的底線，無論發生任何事，不管最後我變成怎樣，我會守著這一顆心，永遠喜歡著艾瑞克。”她輕輕一笑，卻是苦澀的芬芳：“小黑，我是不是很傻？”
“桃樂斯，我不懂。”小黑皺著小小的眉，誠實地回答：“既然你那麽喜歡艾瑞克，為什麽又反而為他恨你而高興呢？”
桃樂斯幫小黑拉拉被子：“嗯，是呀，你不是人類，不懂也沒關系。”她輕顫了下眼睫，似有什麽沈重的東西壓在上面，卻始終抖落不下來，最後只能化為一個無奈的微笑：“不懂才好呢。懂了，那就是錐心刺骨的痛，又不能讓旁人知道，真的……還是不懂得好。”
她望向頭上的幔帳，那麽漂亮，全是高貴美麗的粉紅色，一層層，如愛戀般將她包裹在這小小的天地中。
她好像睡著了，又好像總是醒著，分不清晝夜。醒了，天亮了；睡了，夜深了——其實是什麽時間根本不重要，因為無論是醒著、睡著、工作著、訪問著、午餐著、演講著、探訪著、說話著、笑著、哭著……全部，都被一道名為“思念”的病毒所纏繞。
在她不知道他恨她以前，她也是會想艾瑞克的，但那種思念是快樂的——縱然明知道他是神一般高不可攀的存在，至少她可以沈浸在每年三天的相聚中。她對艾瑞克的迷戀，其實簡單純凈到沒有任何的所求，只要能偶爾在雜志電視上見到他，只要能每年三天地看到他來到她身邊，即使被這個惡質的男人戲弄欺負，也是幸福快樂。
然而現在，艾瑞克那句“我恨你”變成了一個帶刺的牢籠，將她困在其中，紮得滿身傷痕累累。她卻不逃不跑，甚至連辯解也不說一聲，任由自己被困在這傷痛的籠中，不肯離開。
她心甘情願，寧願被他所恨，也不要忘記他。
她無法跟任何人說，也從不跟任何人說，即使安娜偶然問到，她也會輕輕帶過話題。就像一道最不為人知的秘密，她藏得很深很深，只有在每一個難以入睡的夜晚，她才用著一種惆悵中帶著莫名幸福的笑容，垂著眼睫一遍遍地跟小黑訴說。
“小黑，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不知道那時回到中國的艾瑞克是怎樣的呢？他在幾利亞的時候，大家都不喜歡他體內混雜的東方血統。我就想，不知道回到中國的他，是否又會因為混雜了幾利亞的血統而被人輕視呢？這想法是不是好奇怪？他那麽厲害，肯定沒人欺負得了他，可我總覺得他那種看起來溫柔的目光中，其實也是帶著痛苦的，是我搞錯了嗎？”
“小黑，喜歡一個人其實真的很快樂。無論有多少痛苦，即使到了絕望的程度，可我還是能感受到喜歡艾瑞克時的喜悅。因為喜歡他，只要一想起他，就會無比快樂。這種快樂和思念時的痛苦並不矛盾，反而會讓我變得更加堅強，不怕孤獨。”
“小黑，你會不會覺得，我喜歡上艾瑞克根本就是一件自討苦吃的事？嘿嘿，其實我自己也這麽覺得呢。可即使時間可以重新來過，明知道最後只有這結果，我還是會再次喜歡上他的。無論想多少次，我都根本不可能不愛他，因為他就是我生命裏的光。人可以避開很多東西，卻永遠不能避開自己的心。”
那些話，就如一個個魔咒，困住她自己，又甜美地荼毒著她自己。讓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痛苦還是快樂，模糊到連眼淚都掉不下來。
繼位大典越來越近，她試過了衣服，摸過了皇冠，儀式的步驟也背得滾瓜爛熟。一個周末的下午，安娜突然緊張得跑進來跟她報告：“公主殿下，請立即移步到北棟的客房，女王陛下想見您。”
桃樂斯好驚訝：“陛下不是應該下周繼位大典時才從德國的別墅回來嗎？怎麽突然提前了？”
她急急地趕到北棟的客房，只見凱瑟琳二世女王正靠坐在床塌上，微笑地看著自己。
“陛下怎麽突然會提前回國了？”桃樂斯行了見面禮，微憂地望著這位遠房姑媽——當今幾利亞的現任女王。
“桃樂斯，別那麽緊張，我只是想提前過來看看你。”凱瑟琳二世和藹地沖她招招手：“你靠近些。”
凱瑟琳二世才不過四十五歲，面容卻特別蒼白憔悴，看起來仿佛已過五旬。常年的病痛一直困擾著她，近年來她都一直住在德國的別墅養病，皇室工作幾乎都交由安達公爵等人代勞。此刻她微顫著手指，輕輕撫摸過桃樂斯的面孔，柔聲問：“孩子，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好。”
桃樂斯有些忐忑不安，總覺得事情絕非簡單。果然，凱瑟琳二世譴走了身邊的所有人，就連安娜也請出門外，房裏只剩下她們二人。桃樂斯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細細看著這位美麗能幹但命運不公的姑媽——凱瑟琳二世已確癥患有癌癥，醫生用了最好的藥物和儀器，選擇了最好的養病環境，最後還是說：不超過三年壽命。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那麽早就把王位交給年僅十九歲的桃樂斯。她必須在還有力氣之時，扶持到下一位女王能獨當一面。
本以為譴走其他人是要說些重要政事，不料凱瑟琳女王只是輕輕挑了挑桃樂斯額前的留海，笑著問她：“孩子，你是戀愛了吧？”
桃樂斯萬想不到居然是這麽一句，面色微紅，不知該如何回答：“我……”
“我聽聞你丟下工作跑到米蘭。你向來不是一個貪圖玩樂的孩子，你父親或許不懂，但我明白，是你喜歡的人在米蘭吧？”
桃樂斯凝視著女王憔悴的面孔，這麽近的距離下對望，女王果然和艾瑞克長得好像。嘴唇、鼻子、臉型……全部都如一個模子印出來般，尤其是那雙翠如千年水泊凝聚而成的碧色眼眸，只是凝望著，她就會想起艾瑞克眼中流露出的每一個笑意，每一抹瑰色。
那雙碧綠無限的眼眸中所流淌而過的明亮，就像天堂的風，足以融化世界。
桃樂斯微微一笑：“姑媽真厲害，一猜就中。”
女王寵愛地拍拍她的小腦袋：“姑媽可不是猜的，傻丫頭。
看，就連會稱呼她為“傻丫頭”這個習慣，都那麽如出一轍。
女王又問：“那人是誰，可以告訴姑媽嗎？”
桃樂斯只是淡淡微笑，不發一言。
對於現任的凱瑟琳二世女王，這位受到全國民眾尊敬愛戴的好女王，這位即使身染重病仍牢記國家責任、帶著抱病身軀也要先培育出下一位足以獨立的繼承人才肯離世的女王。
她居然問“那人是誰”？
她是一位好女王，可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此刻身在何處？！
不知道那位被趕出皇室、被終身剝奪回幾利亞資格，甚至背脊上被人烙下一個永不消失的恥辱之印的王子……她身為艾瑞克的親生母親，竟然全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正在做什麽？！
她甚至連做夢都沒想過，桃樂斯所愛上的會是她的兒子。
以前還在皇室時，她就和艾瑞克形同陌生人，見了面也視若無睹；如今，更是徹徹底底地成了陌生人，老死不相往來。
反而面對桃樂斯，女王就會展露溫柔慈愛的笑容：“你已經這個年紀，難免會開始談戀愛，這是人之常情，我都明白。以前，我也是和你差不多年紀時，喜歡上了一個不是皇室或貴族出身——甚至也不是白種人的男人。”
桃樂斯輕問：“是艾瑞克的父親吧？”
一聽到艾瑞克的名字，女王面上的笑容頓時墜了下來。她望向窗外，外面一片青蔥的高樹，還有鳥兒在清歌，可她的目光卻驟然暗淡下來，像一抹被灰塵遮礙了光華的綠寶石：“對……是他……”
桃樂斯沒想到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忍不住問：“陛下，艾瑞克的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
女王低喃地：“他……是個向往自由的人，像風一樣，捉摸不定，每次來和走，都從不會問我的意見。”她搖搖頭，明明微笑著，卻也是無可耐何的笑，帶著重重的傷：“也許你不相信，不過，我也曾經非常深的愛過，甚至為了他願意丟掉未來女王的寶座和皇室的身份！可這又如何？他根本不要我的這些犧牲，他總是微笑著跟我說他配不上我……桃樂斯，我真希望你可以看看他的笑容，那是我所見過的最美好的東西，直到現在，我也沒見過比這更美更溫暖的存在。如果見到，你就會知道，為什麽我會愛上他……”
桃樂斯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她幾乎脫口而出——不，其實我知道的！
因為她曾經每天每夜都對著那樣的笑容，那麽近地，感受著他超越凡間塵硝的動人魅力，在他的笑容中不斷沈溺！她有時候甚至分不清楚，她是因為先愛上了他的人，才會那麽愛他的笑容，還是因為愛上了他的笑容，才會進而迷戀上他的人。
總歸，都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折磨。
女王的聲音低沈微啞：“可最後卻是他拋棄了我，離開了我。他說他配不上我，可結果，原來配不上的人是我。他要自由要幸福，再去別的地方尋找就是了，可我呢？我卻被困在這個地方，永遠都走不出去，只有永無休止的思念。你知道嗎？當思念蔓延過了人的靈魂，就會衍生出恨意。我恨他的自由，恨他的微笑，恨他並沒有像我愛他那樣的深愛著我，恨他有離開我的力量，恨他的所有一切……”
桃樂斯不禁驚住：“為什麽……您明明是愛他的……”
女王淒然一笑，那份笑容在她蒼白憔悴的面孔上出現，變得更加淒冷，似已走到最無可選擇的絕境，才會露出如此的笑意。她搖搖頭：“你還小當然不懂，可是，桃樂斯，愛一個人，本來就是伴隨著恨的。你有多深的愛著他，就有多深得恨著他。想得到他，想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想除了自己外所有吸引他註意的東西都消失，想永遠和他一起……可現實中都不可能做到，因為做不到，所以只能恨。”
桃樂斯的面色漸漸變得煞白。
愛一個人，若得不到他——最後一定會變成恨他？
她瞪大雙眼：“不……我……我永遠不會恨他……”
“那是你還沒被思念腐蝕。當你發現一直是自己被留下，而他卻可以自由來去時，你就會開始恨他了。”
“不！不會的！”桃樂斯急嚷：“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都不可能恨他！我喜歡他，並不是為了要求他得到他！為什麽到最後要變成恨他？”
女王望著激動的她，鎮靜得甚至叫她感覺不安：“桃樂斯，你還不明白嗎？那是因為我們都很渺小，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光只是相愛，其實是遠遠不夠的——無論多深刻的戀愛，也不可能改變世界。這，就是現實。”
桃樂斯整個人如從冰水中撈出，全無血色。她終於明白，女王陛下為什麽會提前回國。
凱瑟琳二世女王，是專程來叫她死心的。
忘記那個人。
因為，那只是膚淺的感情，無論多麽深愛，結果還是得不到，最後——還是會在得不到中變質，被無數的恨意捆綁腐化！
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斬斷情絲。
反正得不到果，不如一開始就將含苞的花蕾摘下，揉碎，丟棄。
至少，就不會痛了。
桃樂斯只覺得自己仿佛驟然被推落到一個沒有底的黑洞中，踩不到任何東西，孤立無援！她知道艾瑞克恨她，也知道她永遠也得不到艾瑞克，這樣，還不夠嗎？
她不過想，不妨礙任何人地、偷偷地單戀艾瑞克一輩子而已。
卻連這個——也不被允許嗎？！
她深吸口氣，好像吸進心肺中的是破碎不堪的殘片，全是赤涼涼的痛。她突然問：“那麽艾瑞克呢？當年他被驅逐出幾利亞的時候，為什麽您什麽都不做？！您真的相信我父親說他想謀害我嗎？！”
這樣的話，已經明顯是在挑釁父親的過往了，對於敬愛父親的她來說，本是絕對不能開口的。
可她已顧不了那麽多了。
“艾瑞克？”凱瑟琳女王低下頭，終於露出些微的懷念，卻又說不清是歡喜還是厭惡的懷念，只是眉頭蹙得那麽深，仿佛聽到一個逃避已久的名字：“已經很久沒聽到那孩子的名字了……我……對那個孩子，大概終究是無法愛他吧。他太像那個人了，我每次見到，就只會想起自己無處發洩的恨意……我總是避開他，不想見他，甚至常常希望他根本不存在，就當作我從來沒有愛過那個人一樣，全都不存在……”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悔恨還是松一口氣，竟說：“後來那孩子就真的消失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咚！”
桃樂斯坐著的單人沙發椅朝後倒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凱瑟琳女王擡起頭，看到這位向來可愛甜美的年輕公主站了起來，第一次露出那麽憤怒的表情瞪著自己，好似剛才的話重重地傷害了她……不，是比傷害她還嚴重！讓她那麽惱怒，明知道面前是現任的幾利亞女王，是她向來敬愛的姑媽，可她還是毫不掩飾她的怒氣！
凱瑟琳女王凝望著她，絲毫不驚，反而淡淡道：“桃樂斯，你是一個好公主，也是一個好女孩。但愛情並不會因此就會對你特別眷戀，而且還常常相反。你會發現，最後你不是輸給了你愛的他，而是輸給了你自己的愛——因為愛得太深，才會痛，才會傷，才會恨，才會心碎。所有的一切，終歸是自己給予自己的，他所給你的東西，始終是美滿而完美的，只有你自己的心，才會輸給時間和思念，最後變質變味。”
她又道：“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我今天為什麽跟你說這麽多。你自己好好想想。”說完便把退到門外的眾人喊了回來，吩咐：“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女王陛下請安心修養，我們先離開了。”
安娜轉頭看向桃樂斯，卻發現，桃樂斯居然怔怔地瞪著病床上的女王，那目光，仿佛想活活吃掉女王一般。
“公主殿下？”
沒等安娜拉她，桃樂斯扭頭就奔出了房間。
她怎會不懂！她怎會不懂！
可是——
不！
無論多久！
就算到她白發皚皚、眼垂耳聾，生命要走向終結之時，她——也永遠不會怨恨艾瑞克！
如果愛情一定要伴隨著恨意，那麽她可以不要求——什麽都不要，只是單純得一直單戀著艾瑞克，永遠！就算思念會掩埋了她的靈魂，她也絕不會叫自己的心變質，就算要她自己消失，她也絕不會怨恨艾瑞克絲毫！
這就是她對艾瑞克的愛戀。
她知道，對於責任，對於皇室，對於愛情，她也好，艾瑞克也好，或許真的都很渺小。
而當悲傷以鋪天蓋地的力量淹沒她時，她也沒有任何的辦法逃離。
女王陛下說得並非有錯，對於這個宇宙來說，愛一個人，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無論說得多麽美，最後總免不了還是會在時間與孤獨中變質，去傷害其他人，傷害自己，傷害所愛的人，就像父親對她，就像女王陛下對艾瑞克。
但，最最至少。
她會持續對他的這份感情。
在她的心底深處，始終記得那個比太陽還絢爛明亮的少年對她微笑時，他碧綠色眼眸中所綻放出的無限寵愛與珍惜，那是任何國家、王位、權利、命運、生死，以及時間都無法掩蓋過去的明亮無瑕。
就像她對他的愛意，縱然身體會有死亡的一天，可只有這個回憶是永恒不變的。
只要還記得他那一刻的目光與溫柔，就算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她也會守著這份沈重的感情。
永遠，絕對——不會輸給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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